河北阜平，太行山区一个叫上柳树沟的自然村，十几户人家傍山而居。 

    “苗卫芳？他家莫有人！ ”“他没在家，不知道去哪了！ ”“他父母也不在家。 ” 

    几天前，《研究生毕业回家种地 老父气绝服毒》的视频在网络上发布后，41岁的苗卫芳成了闻名全国的“新闻人物”。 

    “务农也是权宜之计，想着在家写点东西，有机会再出去找工作，但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是错的。 ”苗卫芳对本报记者说，“在家里，邻居们都瞧不起，来自社会的各方面的压力都很大，父亲服毒一方面因为身体不好，一方面也是因为我。 ” 

    但记者的实地调查中，他的乡亲们却认为，找不到工作，全因苗自己“太不踏实”。 

    沿着村路一路往上，走到尽头，一个石块与泥坯垒就的两间屋果然由锁头把着房门。房前的灶与锅冷冷清清地，一副几天都没有生过火做过饭的样子。这就是苗卫芳与父母的家。 

    “这个事发生后，天天有人来找，两位老人一是嫌太吵了，二是觉得压力太大，就都躲出去了。 ”苗卫芳的父亲苗风山哥三个，说话的是苗风山的弟妹，也就是苗卫芳的三婶。“卫芳不知道去哪了，手机关机，谁也找不到他。 ” 

    被外扬的家丑 

    苗卫芳说，“就是想引起关注……我们农村的草根读书人背负的负担和压力更重。 ” 

    就三婶看来，苗卫芳材料够用（学历高，有学问），但脑子有点问题。“否则，他爸也不至于闹自杀。 ” 

    苗风山今年67岁，老伴63岁，他与老伴都认字，但没有大文化，在柳树沟村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大儿子早早就结婚生子，儿子现在在北京打工一天能赚一百一十块钱，儿媳在家养猪种地照顾孩子，家里照料得稳稳妥妥。小女儿嫁给了附近的一个农民，日子过得平平稳稳。然而，因为二儿子苗卫芳，他的晚年却越过越痛苦。 

    5月25日晚上10时多，苗风山的老伴一觉醒来，发现苗风山仍然在昏睡，怎么推都推不醒。 

    “卫东，你爸吃药了！叫不醒了!”苗风山的老伴马上到隔壁叫大儿子。 

    “那个晚上，我们被吓坏了，雇车把大哥拉到阜平县中医院，医生让往省城送。我们又连夜把他往省城送。 ”苗卫平的三婶说。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苗风山才脱离生命危险。住了3天院，花了一万多块钱，苗风山回家了。 

    “谁能想到，没过两天，他竟然又拿了一根绳子要吊死在家里。 ”三婶说，“我们大家好劝歹劝，才把他劝住。我们说你就算再生二平（苗卫芳的小名）的气，也不能寻死呀……”三婶说，在大家的照顾和劝慰下，苗风山不再寻死了。“谁想到，二平竟然把这事弄到网上去了，搞得全国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我们这些亲戚们一个个压力都特别大。真不知道二平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 

    据了解，苗风山服药自杀被送到医院抢救后，苗卫芳打电话叫研究生时的师兄宋某带着摄像设备到医院去“拍一拍镜头”。“我到医院后发现苗卫芳的父亲戴着呼吸机，仍处于昏迷状态，而苗卫芳还让不停地拍这样的场景，我都不理解，他父亲在抢救，居然还找人去拍视频！当时我就有点怒了。 ”宋某后来称。 

    之后，宋某拍摄的视频被拍客小唐要走，最终被编辑成《研究生毕业回家种地 老父气绝服毒》的视频在网上传播。 

    苗卫芳后来接受记者采访时称，“父亲抢救的时候我非常着急，不可能那个时候去拍……”面对记者的质疑，苗卫芳说，“就是想引起关注……我们农村的草根读书人背负的负担和压力更重，找不到工作的话，生存状态很艰难。我写的小说《二月兰》如果能出书的话，也算是圆了我一个梦。 ” 

    他向往的“铁饭碗” 

    “学校给他的待遇是每个月2500元，可是他非要2800元，否则不来。 ” 

    1971年出生的苗卫芳读过卫校，当过一个月只有240元薪水的代课老师，也应聘到私立中学当过月薪1500元的老师。他很羡慕那些拿着两千多元薪水，休着寒暑假的公办老师。 

    2001年，苗卫芳开始一边教书，一边参加自学考试，他用3年时间拿下自考专科学历，花了5年时间取得了自考本科学历。“对于我们这种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人来说，改变命运，就只有读书这条路。 ”苗卫芳曾说。 

    2008年，苗卫芳考上河北大学全日制研究生，攻读中国近现代史专业。读研的三年时间，他除了写作一部学术专著完成毕业论文，还写出了以代课教师为原型的30万字长篇小说《二月兰》。没有钱买书号，苗卫芳自费印刷了1000册作推广。“每个人都有一个人生梦，我的梦就是创作文学。 ”苗卫芳说，因此，研究生毕业后，苗卫芳计划着找一份收入稳定，环境适合写作的工作。他想当公务员，但40岁的年龄已经不允许报考，他想进事业单位，应聘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在应聘保定七中教师时，在试讲阶段被淘汰出局。 

    苗卫芳认为，那次招录很不公平，但保定七中校办工作人员回忆称，苗卫芳最后没通过的原因是他的仪态、形象不佳，口才不好。 

    今年7月份，苗卫芳曾经任过教的灵寿县护驾疃中学想请苗卫芳回校任教，“学校给他的待遇是每个月2500元，可是他非要2800元，否则不来，学校认为他纠结于300元的差价，情商不是很好，就未答应他的薪酬要求。”该校负责人说。也因此，苗卫芳未得到这份工作。“苗卫芳读研期间非常刻苦，就是有点迂，不会社会交际，情商不够，书生气太重了。 ”这是苗卫芳的研究生导师，河北大学刘敬忠教授对苗卫芳的评价。 

    研究生“农民” 

    “春天种了点花生，结果花生地里的草长到半个多高了，他也不去铲，草长那么高怎么可能结花生？ ” 

    几经周折后，苗卫芳宣布回村种地，这让苗卫芳的父母和亲戚甚为恼火。“在柳树沟务农，出钱的就是这几棵枣树和种的花生，就算是收成好，一年下来最多就出个5000块钱，通常情况下，能剩两千就不错了。 ”苗卫芳的三婶对记者说，“我们就劝他，你学了这么多知识，干点啥工作不比回来种地强？可是他不听呀。他爸一说他，他就顶嘴，他爸说一句，他说三句，他爸说他没出息，他就说他爸没能耐，没能给他在县里买房子……” 

    三婶说，即使是种地，也没见苗卫芳用心，“春天种了点花生，结果花生地里的草长到半个多高了，他也不去铲，草长那么高怎么可能结花生？不得已我让他嫂子帮他铲了铲，今年秋天，才打了两袋子花生。 ” 

    “务农也是权宜之计，想着在家写点东西，有机会再出去找工作，但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是错的。 ”苗卫芳对本报记者说，“在家里，邻居们都瞧不起，来自社会的各方面的压力都很大，父亲服毒一方面因为身体不好，一方面也是因为我。 ” 

    在村民们的眼里，苗卫芳则是一个有很多怪癖的人，“很多事情做得不合常理。 ” 

    三婶说，“十六七岁的时候，他就变了，变得沉闷了，哪怕我们走路面对面碰上了，作为当侄儿的，他都不会说"婶你干啥去呀？ "而是像没看见一样，连个招呼都不打。 ” 

    不知道是在背英语背诗词，还是在自言自语，苗卫芳的嘴里总是嘟嘟囔囔，“每天低着头，嘴里嘟嘟囔囔的人，在我们农村人眼里，就觉得他有点不正常。 ”一位村民说，“有的时候他睡睡觉，就出去往山上走，转一圈后回来继续睡，我们也不知道他是醒着，还是在梦游。 ” 

    苗卫芳不同于寻常的这些怪异行为，也许是外人的误解或者是偏见，但为人处世上的怪诞举动，却常常让人摸不到头脑。 

    前几年，苗卫芳的奶奶家盖房子，亲戚朋友们都在那帮忙。苗卫芳从村外回来，路过工地时，像怕被尘土弄脏一下往旁边绕了一下，那么多的亲戚在那他一个招呼没打，径直回家睡觉去了。“这是他自己奶奶盖房子，又不是外人，我们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人家他叔家的儿子回家后，脱了衣服就到工地帮忙去了。 ”一位村民说。 

    除此之外还有说谎。“有一次有一个当老师的工作，他干了几天不干了，跟记者说校长骂人，但回家跟家里人说那个学校要求老师每天早晨陪学生一起跑步，他嫌累。 ”一个村民告诉记者。 

    这次能行吗？ 

    “他爸说，他的毛病不改，即使考上了，这个工作也干不长。 ” 

    肩不担担手不提篮，苗卫芳在村里的懒是出了名的，“也许是觉得自己有学问，不屑于做这些活。 ”也是因为懒，使得他的第一段婚姻破裂。 

    第二段婚姻没有办理正式手续，对方是一位丧偶的老师，“苗卫芳考上了研究生，女方要求苗家给女方下一些聘礼，苗风山把自己多年积攒的4万块钱存折拿给苗卫芳，要他给女方。存折给了女方，苗卫芳却回头就把存折报了挂失，挂失了，这存折当然就取不出来钱了。 ”村民说，“后来，女方家把存折送回了苗家，女方自然也不跟他过了。 ”村民说。 

    在苗卫芳的小说《二月兰》中，他把读了书又找不到理想工作的情况归结为读书无用，归结为国家扩招的教育政策，生活中的苗卫芳，也同样将自己的遭遇归结为“草根读书人”的无奈。 

    但苗卫芳的三叔却认为，之所以找不到工作，每个工作都干不长，苗卫芳需要在自身上找原因，“我们都是农民，农民就应该踏踏实实地。他堂妹护校刚毕业时，每个月收入只有800元，现在干上了护士长，一个月的工资涨到三千多了，他堂弟原来在乡里上班，一个月工资才300元，现在考了公务员，做到副科，一个月工资是两千零七十。他放着2500元的工作不做，不就是自己的原因吗？ ” 

    目前，阜平县面向社会公开招录50名在编教师，年龄上没有限制，苗卫芳已顺利通过报名。“现在这个年纪，就想找个稳定工作了。 ”苗卫芳对本报记者说，“目前我正在全力准备考试。 ”“他爸说，他的毛病不改，即使考上了，这个工作也干不长。 ”苗卫芳的三叔叹了一口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