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炜医生向记者展示造血干细胞储运箱。

　　12月9日，安徽省立医院病房里，小余恢复得挺好，看不出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

　　小余，合肥人，刚满30岁被诊断身患急性白血病。但不到两个月，郑州便传来消息：匹配的骨髓找着了。配型成功、志愿者献髓顺利、患者清髓顺畅，连赴豫取髓的医生严家炜也觉得顺风顺水：救命“种子”已有，只须回来种上，新生命便会发芽了——直到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在机场安检门前，幸运戛然而止。造血干细胞箱无法通过X光安检，被拒上飞机。

　　时间一分一分地流逝，病床上的小余骨髓已经清空，造血的种子再不到，或者到的再晚些，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一个年轻生命，严医生抱起救命的骨髓箱，冲进了夜里。一次无奈又焦急的跨省夜奔、一场生死时速的营救就此展开。

　　生命通道突遭堵塞

　　郑州距离合肥600公里，飞机需要一个多钟头。

　　11月28日下午5点半，严家炜到达郑州新郑国际机场。这位25岁的血液科住院医生，带着刚从河南省肿瘤医院采集好的造血干细胞，准备搭乘当晚19点40分的JR1532航班飞回合肥。

　　找到这份合适的骨髓配型，多亏了中华红十字会中华骨髓库。“是在全国各大骨髓库中寻找才找着的。发现和小余配型成功的，是一位河南的志愿者。”安徽省立医院血液科主治医生张旭晗说。“根据规定，捐献者和被捐者不能见面，所以我们派了家炜去取。”

　　然而，这场生命传递在机场安检门前被阻住了：装造血干细胞的箱子被要求过安检。

　　严医生告诉机场工作人员，造血干细胞不能接受X线照射，一旦通过安检机，X射线会“杀死”它。严医生掏出中华骨髓库河南省分库开具的介绍信请求免检，机场工作人员让严医生在“特殊物品登记簿”上先进行登记，随后联系了负责航班的幸福航空。

　　“造血干细胞混悬液的独立包装既无污染也无辐射，不具航空危险性。”严医生回忆，“机场工作人员给的理由是航空公司只要放行，我们就没问题；航空公司不同意，我们就不能同意。”

　　航空公司没有放行。

　　干细胞登机被拒

　　当晚，幸福航空负责郑州区域的商务代表接到郑州机场电话，机场告知有旅客携带造血干细胞登机，为保障低温，用干冰进行着冷藏，由于物品不能接受X光照射，故在安检处由机场工作人员拦下，旅客称持有红十字会证明要求免检登机，征求幸福航空公司意见是否同意承运。

　　综合机场方面反馈的信息，商务代表根据公司运输管理规定中关于危险品运输的相关条例，认为干冰属于民航局规定的危险品运输范畴，对于重量、质量和包装有严格要求，否则有可能造成危险，故做出了拒绝承运的判断。

　　此时，严医生立即将情况反馈给安徽省立医院血液科医疗安全负责人员，并赶紧拨打航空公司的客服电话，希望能够尽快说明造血干细胞运输的紧迫性和特殊性。

　　据幸福航空证实，严医生当晚两次拨通了幸福航空客服中心电话，要求免检登机。

　　第一次，客服人员回复称不清楚，需要查询手册了解相关规定再予以回复；第二次，客服人员咨询了公司负责郑州区域的商务代表，此时商务代表已告知郑州机场“按我公司规定无法承运，建议旅客通过地面交通方式运输”，客服人员回复旅客，建议其与商务代表直接电话沟通，并告知了联系方式。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怎么办？严家炜又拨通了河南省红十字会和安徽省红十字会的电话。河南红十字会派出了机场120急救站一位女同事赶往协调，多部电话和手机开始被发动起来不停地联系可能的力量，同时求助的消息也通过微博、微信等方式发出。

　　事后，严医生回忆说，“可能是沟通有误，箱子里根本没有干冰，就是普通的冰块。”

　　幸福航空回应：公司在郑州机场没有工作人员，是机场反馈的信息，说箱体内含有干冰。“不同信息来源交杂，我们在处理过程中，自始至终接到的信息都是干冰。对此我们不做评价，今后从自身角度吸取教训。”

　　最终，严医生未能登机。飞机按时飞走了。

　　包车，与时间赛跑

　　“接到小严电话，我们都蒙了。中华红十字会总共采集了几千例造血干细胞，大多经过飞机运输。”张旭晗说，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造血干细胞在机场免检遭拒。

　　“造血干细胞最好在24小时内进行回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张医生说，按照手术预期设定时间的安排，清髓在10天前陆续开始，并已经完成，“对于需要造血干细胞移植的白血病患者来说，移植是不能‘回头’的，一旦‘清髓’，患者自身造血干细胞就会被完全摧毁，没有供者的细胞输进患者体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消逝。”

　　从合肥飞往郑州的飞机属于短程航班，开设航线的航空公司本就不多，一天就一两个航班，当晚已没有航班，过路的火车速度根本赶不上……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手里抱着的可是一条命啊。”在紧急与张旭晗医生沟通后，严医生决定：包车回合肥！

　　高昂的包车费、夜晚高速行车的危险已经被严医生抛至脑后，“在合肥，有太多人在等待，我不能辜负他们！自掏腰包、冒着风险，也值了！”

　　“这小小的箱子，我是一路紧紧抱回来的，一直没离开过我的腿，生怕出现个什么闪失。路上哈欠我也不敢打，怕犯困，也怕影响司机。”车里如坐针毡的严大夫度秒如年。

　　患者最终获救

　　车在夜幕中奔袭了近7个小时，加了两次油，走了5个多小时的高速，花了3800元包车费。

　　“那一夜，司机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能开多快就开多快，在阜阳高速路上还遇到了交通事故，得亏司机师傅躲避及时；一进合肥境内，大雨大雾都赶上了，行车就更加困难了！”严家炜如今谈起那晚仍觉得后怕。

　　29日凌晨2点40分，严家炜终于赶回了省立医院，严阵以待的医护人员在车门打开的第一时间接过严医生护航一路的造血干细胞，传递到移植舱给患者进行回输，手术虽然比预期晚了近5个小时，但看着“生命种子”一滴一滴输进小余体内，所有人都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当得知不能坐飞机回来时，我们真的是崩溃了，就这么一点时间，我儿子的命要怎么办？”手术室里，小余的母亲经历了人生中最漫长最无助的等待，几近绝望，“是严医生和省立医院的大夫，好心人啊，谢谢了！”

　　张旭晗说：“小余现在身体状况平稳，移植进入他体内的新骨髓需要两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扎进‘土壤’，长出‘新芽’，从而完成新生的造血功能。”

　　万幸，病人没事。幸福航空公司也承认，事件处理中存在一些信息沟通的问题，拒绝承运的判断是航空公司方面做出的，航空公司负有相当责任。

　　“我们工作人员没有详细了解民航局关于造血干细胞的相关免检规定和干冰作为保鲜介质的具体承运要求，工作经验和对于相关信息的掌握不够准确。同时没有及时上报相关领导，事件处理不够高效，没有采取更好的处理方案和办法，公司要承担起该负的责任。我们对因本公司工作人员的工作失误而给患者、家属、志愿者、医院以及中华骨髓库工作人员带来的不便和可能造成的治疗危险，表示诚挚的歉意。”幸福航空相关负责人表示。

　　目前幸福航空对负责郑州区域的商务代表、当班客服人员进行了处理，并将事件情况通报了全体相关业务人员，要求对相关运输规定立即开展认真学习并普查。

　　幸福航空公司与安徽省立医院就未来与医疗急救相关的航空运输信息联络和保障也进行了沟通，省立医院事先通报，航空公司提前准备，共同保证生命通道畅通。航空公司表示以后将举一反三，做好工作流程优化修改和人员培训，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并做好相应应急程序。公司也建议，旅客如携带特殊品登机，可提前向航空公司或机场方面进行通报，以便提早准备。（叶琦 姜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