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彩荣夫妇的“高尔夫噩梦”

     捡别人丢的东西也算偷，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贵州省修文县。在那里，一个名叫滕彩荣的村民因在高尔夫球场边捡球客们丢弃的高尔夫球卖，而被逮捕，并被判处有期徒刑。在亲友、村民和各界的关注下，终于，在遭羁押400天后，滕彩荣重获自由。为了这一天，他和妻子杨景兰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我丈夫进去(看守所)之前身体很好，现在身体状况很差。”滕彩荣的妻子杨景兰带着南方人特有的口音，语速不急不缓，确保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让《法治周末》记者听清楚。

    对任何经历过“人生噩梦”的人来说，暴风雨过后总是出奇的平静。

    这个月，滕彩荣夫妇终于拿到了等待多日的国家赔偿金，他们只是想赶紧把过去因为打官司欠下的债还清，再做点儿小生意。

    面对各方的关注和追问，他们依旧保有中国农民特有的平静和本分。

    一去不复返

    被“高尔夫”折腾了一年多的滕彩荣，是贵州省贵阳市修文县扎佐镇三元村人。

    建在他家不远处的“贵阳高尔夫度假中心”，是贵州省最好的高尔夫球场，建于1997年，是靠征用滕彩荣所在村庄的大批土地建成的。

    度假中心建成后，滕彩荣等村民成了名副其实的“失地农民”。

    这之后，失去了经济来源的村民们想到了一个赚钱的法子———在高尔夫球场周边的一片林地里面，有些球客们打丢的高尔夫球，村民们就捡来这些球，再拿去卖。以此维持生计的，就有滕彩荣。

    2008年底的一天，公安人员突然来到了滕彩荣家。“他们(公安人员)问我爱人，球是哪来的，我爱人说是林地里捡的。”杨景兰告诉《法治周末》记者，接着，公安人员就让滕彩荣跟着到局里去了，“谁知道，当晚就被送进了看守所”。

    让杨景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进去，就再也不能见到丈夫的面了。

    “一直到一审宣判前，我都没有和我爱人见面。”杨景兰说，听到丈夫被关进看守所后，她和妹妹马上一起去了公安局询问。得到的答复是：依滕彩荣捡来的高尔夫球的总价值来看，“肯定得判刑”。

    杨景兰不明白为什么捡的也算偷，继续追问下去。民警回答说：“捡的也是在高尔夫球场的范围里捡的，拿人家的东西，就是盗窃。”

    这可把杨景兰和家人搞糊涂了。“高尔夫球场外的林地，明明是我们村民的啊”。

    没过多久，这一矛盾就“激发”了。

    林地使用权被政府拨给了高尔夫度假中心。这激怒了村民。

    村民们自发组织起维权，还有律师从北京赶来帮他们维权。最后，村民们获得了这场争夺战的胜利，林权被划归村民所有。

    这也给滕彩荣一家带来了一丝希望。

    开庭后，妻子杨景兰四处奔波，找了很多律师咨询。

    法院认为，滕彩荣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多次盗窃财物，已构成盗窃罪。一审判处滕彩荣有期徒刑3年，缓刑4年，并处罚金10000元。

    “有位姓杨的律师告诉我说，这构不成盗窃罪。”杨景兰回忆说，“但当时一审判决已经下来了，定了有罪，但是缓期执行，我就心想：认了吧。”

    一审判决结果出来后，修文县人民检察院以修文县人民法院对滕彩荣适用缓刑不当、量刑畸轻为由，向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请抗诉。滕彩荣的家人们心想，既然咨询过的律师们都说滕彩荣的行为并不构成盗窃罪，那也趁此机会上诉好了，于是，滕彩荣一家也选择了：不服一审判决，向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沉重的代价

    这一拖就是5个月。

    2009年8月10日，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开庭审理此案。检察机关认为，滕彩荣的行为已构成犯罪，且数额巨大，不应判处缓刑，应当重判。

    滕彩荣及其辩护律师认为，滕彩荣的行为是捡拾他人遗失物的民事行为，不属于盗窃高尔夫度假中心财物的犯罪行为，不构成犯罪。

    8月13日，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撤销修文县人民法院的一审判决、发回重审的裁定。

    经修文县人民法院重审认为，对被告的指控存在证据不足，并依法判决被告人滕彩荣无罪。

    “2009年12月22日，我爱人终于被放出来了。”对于与重获自由的丈夫重逢的这个日子，杨景兰记得尤其深刻。而距离滕彩荣被带走那一日，已是401天。

    “一审判决下来，才可以见面。按规定是每月两次。”杨景兰向记者回忆道，丈夫被关进看守所4个月之后，二人第一次见面。

    由于不允许说有关案情的事情，滕彩荣只是问家里面的情况，杨景兰悉数告诉丈夫。

    在被带走的前两个月，滕彩荣的哥哥刚刚去世，家里只剩下滕彩荣的母亲、妻子杨景兰和13岁的儿子。滕彩荣被关进看守所后，整个家庭的生计就落在了妻子杨景兰一个人的肩上。

    杨景兰在“贵阳高尔夫度假中心”里做家政服务。当问及“丈夫的事情会否对她自己的工作造成影响”时，杨景兰略带感恩地笑着说：“我们部门的领导和同事都很好，大家在一起工作的时候都对我这个事情闭口不提。”

    “为了打官司，我们四处想办法借钱，家里唯一的一点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了很多债务。”但杨景兰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即使这样，她依然在想还可以带着家人支撑下去，只要丈夫能出来。

    而最让杨景兰担心的，是丈夫滕彩荣的身体。

    没有经历过这场“高尔夫噩梦”的滕彩荣身体很好，但自从被关进看守所后，他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在探视时，他告诉妻子自己的视力越来越不好，还浑身无力。妻子很担心，每次探视时都买药带进去。过了段时间，滕彩荣的病症加重，脚底到腿经常麻木，并发展到疼痛，视力急速下降。

    不久，滕彩荣就被看守所民警送进了医院。检查结果是：肌无力，肌肉萎缩。“医生说可能是看守所的环境所致，里面光线很暗，运动也少。”杨景兰说。

    如今，滕彩荣已经从看守所出来8个月了。“身体稍微好一点了，但视力还是很不好。”杨景兰接着说，“不过可以慢慢恢复，医生说就是缺乏阳光和营养，视力也会慢慢恢复的。”语气听上去，既像是安慰记者，又像是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