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半岛全媒体记者　葛欣鹏

　　去年8月,国家邮政局出台《推进快递业绿色包装工作实施方案》,谋划快递业绿色包装工作,减少环境污染。在近一年的时间里,政府相关部门以及行业内部都在为推动建立健全快递业包装治理体系努力。

　　今年4月份,全国首个“快递业绿色发展产学研协同创新示范基地”落地青岛,通过政策支撑和项目支持,开展“绿色包装应用与试点研究”、“快递行业集装容器标准制定”等项目的同时,为业内企业提供技术支持和投资平台。

　　电商平台也正在发力,近来多家公司发起的“青流计划”“绿色行动”“漂流箱计划”正在尝试推动快递包装材料绿色化、减量化。

　　保利叶公馆小区的顺丰丰巢快递柜旁边,保利物业设置了专门收取快递包裹的垃圾箱。

　　■现状调查

　　优质服务与过度包装

　　江西路外贸街的一家化妆品店铺,店员正在打包商品,一瓶小小的玻璃瓶粉底液先被气泡膜包裹、再用胶带缠紧,纸箱的剩余空间均被泡沫板和废旧报纸填充起来,考虑到夏季多雨,店员特地在纸箱外面又套了一层包装袋。最终,这瓶价值近400元仅30ml的化妆品被层层武装成庞然大物,随后由快递公司送到买家手中。

　　来自青岛邮政管理局的公开数据显示,今年1至5月份,全市快递服务企业业务量累计完成10682.27万件,其中仅5月份完成2584.62万件,同比增长34.19%。而从全国数据来看,它们正以每年超过45%的速度增长。2016年我国快递日均处理量达到8571万件,日均服务人次超过1.7亿,相当于每天8个人当中就有一个人使用快递。

　　而为了让买家充分感受到店家的用心,以及避免因包装不严给出的中差评,越来越多的商家愿意在包装上面下功夫,包装也成为用户感知品牌最重要的手段。

　　学者路永华在对超过150家电商的调查中发现,有超过11%的电商反映快递包装成本占到商品价值的5%以上,37%的电商认为快递包装成本占到了商品价值的1%至5%,“他们愿意做这样的投入,因为这些投入最终将转化为好评或者新的购买力”。

　　随之而来的却是巨大的快递包装材料损耗,据国家邮政局数据显示,2015年我国共消耗快递运单207亿枚、编织袋约31亿条、塑料袋约82.68亿个、封套约31.05亿个、包装箱约99.22亿个、胶带约169.85亿米、内部缓冲物约29.77亿个。其中,仅胶带总长度就可绕地球赤道425圈,依平均一个包裹装箱0.2公斤计算,今年至少增加62.7万吨的包装箱。

　　“尽管国家质检总局和标准化管理委员会在2014年发布了《限制商品过度包装通则》中规定‘包装尺寸大小与形状应适当,尽可能简化结构,减少包装层数和包装空隙率’,但具体的规格详情却未写明”,环保人士贾川透露,这也使得快递包装耗材用量高居不下。

　　人们的网购需求也在不断增加,而且日益多元化,尤其近两年来生鲜电商发展势头旺盛“新鲜的水果从地头直接到买家、海鲜经过一路运输仍能保持鲜活,这也使得泡沫箱+冰块成为目前冷链运输最为保险的方式”,但由此造成的大量白色泡沫垃圾却加深了诸多业内人士的担忧。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垃圾不可忽视。中午12点,市南区南京路某写字楼的白领小荆收到了她的网络订餐,这顿午餐共使用了三个塑料餐盒、两双一次性筷子、三张餐巾纸以及四个食品包装袋。

　　在庞大的快递垃圾大军中,外卖垃圾也是“贡献”良多。统计数据显示,各大网络订餐平台一年订餐量需要146亿个餐盒,根据百度、饿了么、百度外卖等公布的数据,这三家代卖平台的日订餐量大概在700万单左右,按每单外卖使用一个塑料袋、每个塑料袋0.06平方米计算,每天所用的塑料袋可覆盖42万平方米。

　　■危害

　　塑料垃圾余毒难清

　　不出意外的话,小荆这顿午餐使用的包装袋和塑料盒将随同拆除快递后的包装盒以及其他垃圾一起进入垃圾桶,如果没有被拾荒者“相中”它们的价值,到达垃圾处理点后进行焚烧或掩埋将是它们最终的归宿。

　　需要指出的是,这些快递垃圾被“相中”的几率极低。据国家发改委发布的统计数据表明,在每年数量惊人的包装废弃物中,除纸箱、啤酒、PET(一种塑料材质,广泛应用于饮料品、生活用品、日化包装等领域)等回收情况稍好外,整个包装产品的回收率不到20%。

　　实际上,随着回收利润的降低,一些回收企业也不再愿意回收这些垃圾。调查中,有回收站告诉记者,以纸箱为例,在2012年价格最高的时候一吨能卖到1700到1800元,但现在价格已经降到了一吨1200元,“两毛钱的回收价格再加上人工成本、运输成本、分拣打包成本,利润几乎没有”。

　　于是快递垃圾中的大部分塑料制品成为了摄影师王久良拍摄的《塑料王国》中的一部分,成为四百多座垃圾场中的一个微小分子,“垃圾被堆积在田间地头,侵蚀着农田……焚烧处理腾空而起的黑黢黢的浓烟”。

　　更为严重的是对水资源造成的污染,垃圾在回收环节要经历分拣、清洗、粉碎等多个环节,每个环节都需要大量的水,不仅如此,更多未被回收、分解的塑料和白色泡沫垃圾直接进入河道、海洋。

　　为了解海洋塑料污染的现状,中国石油大学(华东)“白色卫士”调研队自7月4日起在青岛市黄岛区开展了问卷、采访等调研活动,深入研究分析海洋塑料污染情况。

　　“大量的塑料袋等包装物,即使政府每年投入大量资金进行打捞,但是处理起来成本太大了”,调研组学生表示。

　　业内人士赵亚培解释,“传统塑料袋由原油生产,目前塑料袋的一个重要处理方式就是焚烧,焚烧会产生一种叫二恶英的物质,最大的危害是具有不可逆的致畸、致癌和致突变的毒性。另一种填埋的方式不仅会占用大量土地,而且被占用的土地长期得不到恢复,加剧土地资源的压力”,在他看来,无论是焚烧还是填埋都不是最终的解决方式,要想避免塑料垃圾等带来的污染,需要从源头上进行解决。

　　实际上,国家一早就在塑料生产上做过努力。质检总局和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在2006年就发布《降解塑料的定义、分类、标志和降解性能要求》(GB/T　20197-2006),对于快递包装系列的标准我国有GB/T　16606.1-2009《快递封装用品》系列标准,分为封套、包装箱和包装袋三部分,对包装拉伸力等物理性能做出限制。

　　但在调查过程中,半岛记者发现,目前很多快递所使用的塑料包装仍是五花八门,“部分包装产品虽然也有相应的国标及行业标准,但均为推荐性标准,”一快递包装生产商透露,“由于行业和市场因素,在具体实施中没有完全按照相应标准(执行)。”

　　问题之严重让快递包装的绿色化、减量化成为了业界共识,更多的快递行业和电商平台正在发力,试图破解快递垃圾污染之困。然而快递包装只是物流延伸的神经末梢,从包裹出库到用户签收,一件快递所走过的每一段路程都有减量化的可能。

　　制图/徐雪茹

　　■解决方案

　　快递包装绿色化、减量化

　　“快递业发展太快了”,在北京印刷学院青岛研究院院长朱磊看来,针对生产、物流等全方位的快递包装绿色化、减量化势在必行。

　　实际上,已有多家电商正在推动这场快递包装减量化行动。

　　2017年6月5日,京东物流联合宝洁、雀巢、惠氏、乐高、农夫山泉、联合利华、屈臣氏、伊利等品牌共同发起了一项针对绿色供应链的统一行动“青流计划”,预计3年内或少用纸箱100亿个,这相当于2015年中国全年快递纸箱的使用数量。

　　封箱胶带宽度由53毫米缩短到45毫米,这一举措也使京东在2016年的胶带使用量至少减少1亿米。用电子面单代替仓库内传统的A5面单纸,使京东减少年纸张使用量5000吨以上。

　　菜鸟网络在去年6月启动了“绿动计划”,通过智能打包算法技术,由系统根据消费者所购买的商品属性、数量和体积等因素进行综合测算,实现有效的箱型匹配,减少填充物的过度浪费,一年可以节省约10亿个包装箱。顺丰快递则缩小了文件封的尺寸,将文件袋在满足客户需要基础上,缩小到最小尺寸。

　　“推行的结果初见成效,现在快递电子面单在全国使用率已经达到80%以上”,朱磊透露。

　　有的电商企业在快递包装材料上发力,2014年世界环境日当天,当当网推广了一种可降解淀粉基环保包装袋。据悉,这种环保包装袋,在土壤中四个月就可以自然降解,且基本上没有后续污染,在原材料的使用上,制作这种环保袋比传统塑料袋能够节省70%的石化能耗。不过由于成本较高,该材料并没有得到大范围推广。

　　“电商平台作出努力值得肯定,不过要做好快递包装绿色化,还是应该谁生产谁负责,快递包装绿色化更多包装要由材料生产者来负责,并不应该由快递公司来承担原罪”,朱磊指出。

　　然而材料的提升需要成本较高,城阳一家塑料生产商告诉记者,“相比传统塑料,可降解塑料的价格要高出3至5倍,生物降解塑料比普通塑料的成本更是高出15倍,并不好出售”。对于塑料生产商们来说,“希望政府、商家、消费者、快递公司、绿色包装生产商共同出力,解决成本上升问题。”

　　从去年开始,国家频繁提出“绿色快递”概念,参与了国家邮政局《推进快递业绿色包装工作实施方案》调研工作的朱磊介绍,目前,国家日渐重视快递包装行业的绿色化发展。“这个(绿色包装)是纯粹市场化的行为,要走研发,国家科技部、财政部到地方政府、科技局,都有支持研发的体系。”

　　就在今年4月14日,全国首个“快递业绿色发展产学研协同创新示范基地”落户青岛。项目的主要参与者朱磊告诉半岛记者,“总投资约3.5亿元,培育智能绿色物流业、改造传统快递产业”。

　　“主要是做三个方面的努力,包括空间服务、技术指导以及提供投资平台。目前,基地已经与顺丰速运、优速物流、青岛安颐科检测等8家快递业企业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朱磊介绍。“在成本问题上,一些电商企业正在和制作企业以及生产企业合作,减少二次包装”。

　　■尝试

　　让快递垃圾循环利用起来

　　对于快递垃圾来说,做好绿色化和减量化之余,在处理终端得到最有效的分类处理和回收利用,也是突破围城之困的必由之路。朱磊认为,“进行垃圾的分类回收和循环利用是源头性问题”。

　　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发布的《中国城市生活垃圾管理状况评估研究报告》指出,2013年,全国废纸利用率约为44.7%,塑料回收率为23.2%。而目前一些发达国家废纸回收利用率高达72%。

　　2016年8月国家发改委公布了《循环经济引领计划》,对快递包装回收给出了指导性意见。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第十四次会议上强调,普遍推行垃圾分类制度,关系13亿多人生活环境改善,关系垃圾能不能减量化、资源化、无害化处理。

　　在青岛,垃圾分类收集的主试验场市南区自2013年起,就开始在辖区符合条件的区域和领域全面开展垃圾分类收集推进工作,涉及居民18.1万余户,但“分类工作主要集中在厨余垃圾和其他垃圾,对于快递垃圾还没有明确区分“,市南区城管局一工作人员表示。

　　一些电商平台也在做此方面的努力,比如菜鸟网络的“绿色回收”活动,基于菜鸟校园驿站网点,架设了环保回收点,对学生丢弃的包裹进行二次回收利用。将在2017年内覆盖全国1000所高校,这占到了目前菜鸟校园驿站总量的55%。

　　在2016年6月5日世界环保日上,四川苏宁云商销售有限公司和众享天下蜀包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合作开展了“众享苏宁环保行”废旧包装循环再生公益行动,在成都28家门店落地启动。

　　不同于以往的纸箱回收利用,这次回收打通了物流和造纸厂之间的“最后一公里”,借助苏宁物流系统,由快递员回收后的纸箱直接运输至专业造纸厂打浆再生,真正畅通了循环利用渠道。

　　“对于商家来说,让他们主动承担回收成本是比较困难,关键还要看思路和创意”,知乎上关于快递垃圾处理的讨论中,一个网友举出了这样的例子。“日本最大的外卖公司玉子屋,平均每天提供的便当数量达到7万份。由于订单量大,玉子屋每天都会在用户用完餐后派人统一回收餐盒,并返还给用户一定的补贴。回收后的餐盒会通过自动消毒机进行统一清洗消毒再次使用”,这项举措看起来不可思议,但回收餐盒的做法既可以节约成本,更可以反馈信息,进一步提升订单量。

　　2016年6月,国内外32家知名物流企业在“2016全球智慧物流峰会”上宣布成立绿色联盟,推动物流业向低排放、无污染、可循环发展,并承诺到2020年替换50%的包装材料,填充物也将替换为100%可降解绿色包材。

　　几乎同时,国家发改委、住建部联合发文,明确到2020年底,重点城市生活垃圾得到有效分类,实施生活垃圾强制分类的重点城市,生活垃圾分类收集覆盖率达到90％以上,生活垃圾回收利用率达到35％以上。

　　“和垃圾战斗,依然在路上”,像反垃圾“斗士”王久良所说的那样,我们期待改变的早日到来。

　　垃圾处理的国外经验

　　日本:

　　细致严苛的垃圾分类制度

　　哈佛大学医学院博士韩东燃认为,一个垃圾是否可回收取决于回收站本身分类处理垃圾的能力和技术。“也是纯粹的东西越容易回收,越是混合度高、复杂度高的东西越难以回收,我们简单地将垃圾分为可回收和不可回收的时候就会出现很多问题”。

　　在垃圾回收方面,日本的分类制度可谓几近严苛。在日本实行垃圾分类的初期,仅仅将垃圾分为可燃烧与不可燃烧两类,而发展到如今,日本垃圾分类的细化程度和复杂程度早已远远超出最初的设想。

　　以塑料材质的饮料瓶为例,瓶子的不同组成部分被划分到不同的垃圾类别:瓶盖和围绕瓶身的塑料纸属于“其他塑料容器包装”(不同地区对瓶盖所属分类有不同的规定),而瓶身则属于“PET塑料瓶”的类别,在投递垃圾时,要将这个饮料瓶拆分清洗并压扁后分别投放进不同的指定垃圾袋里。而使用过的信封也不并不想当然的属于“废纸类”,因为其表面残留胶水,所以其实被划分在“可燃烧垃圾”这一类别里。

　　“在瑞典,垃圾也会被分为厨余垃圾、纸制品、金属、玻璃和塑料,可穿戴衣物、旧家具一律卖到二手店,对于市民来说是多动动手的问题,当然也需要国家设立更加细致的分类系统”,韩东燃称。

　　德国:

　　生活垃圾“变废为宝”

　　20世纪90年代以来,德国垃圾处理的思路由“末端处理-循环利用-避免产生”向“避免产生-循环利用-末端处理”过渡。德国制定的与垃圾管理相关的法律约有800项,行政条例多达5000项。通过法律确定了全新的垃圾管理思路,认为废弃物不能只是进行简单处理,而是要作为一种资源加以回收利用。

　　推行垃圾处理收费制度。德国将城市生活垃圾分为分类单独收集的垃圾和剩余垃圾两大类。各居民家中会有4种不同颜色的垃圾桶,用来装不同的垃圾。居民要向定期上门收集垃圾的运输公司交纳垃圾处理费,而且大小不同的垃圾桶交费不同。

　　垃圾回收处理市场化、产业化运作。在德国,资源回收是一个巨大的产业,垃圾处理业也是一个高利润的行业。德国很多城市把垃圾的收集、运输和处理完全委托给私有企业,还有很多为企业提供垃圾再利用服务的公司,向企业提供相关技术咨询和垃圾回收处理等服务。

　　各国纷纷出招

　　限制传统塑料使用

　　绿色包裹所使用的全降解快递袋属于生物分解塑料,根据质检总局和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2006年发布的《降解塑料的定义、分类、标志和降解性能要求》(GB/T　20197-2006),生物分解塑料是在自然界堆肥等环境下,由微生物作用引起降解,并最终完全降解成二氧化碳和甲烷、水等物质的塑料。

　　但一个生物可降解塑料包裹成本为普通包裹的七倍,为了降低生物降解材料的高成本,各国政府也采取了相应对策:美国规定联邦政府优先采购生物降解材料；德国对传统塑料征收处置费,而有降解认证的产品则可申请免税或减税,此外对传统塑料回收重复使用也给予免税优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