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到她，我就爱上了。里面穿着黑白竖条纹的挺括衬衫，配修身长裤，罩着一件收腰耸肩的小西装。浑身散发着一种特殊的氛围，不是香水或香粉，也不是首饰的效应。她和我握手，手很有力，眼神也很坚定，当她开始说话，肢体也随之活跃，我几乎要忘掉，她已经年过六十了。

    这不是第一次了，我觉得一个老女人非常好看。有一次是在机场，见到一个老太太足有七八十岁了，戴着牛仔帽，穿着波希米亚长裙，所有首饰都不是珠宝，就那样张扬地走在满是公务套装的年轻男女之中，还背着一个非常酷的老皮包。还有一次，是在西南山区，我和同伴迷路了，误入一家人的田地，然后出来个老妇，她不会说普通话，但她的笑容是那么慈祥，招呼我们先坐下吃饭再上路，她穿着靛蓝色的布衫布裙，只有耳垂和手腕上的银饰默默闪光。这些老妇的气场是如此不同，真的很让我着迷。

    现在我面前的这位法国老女人是个艺术家。人生很丰富，也很单纯。四十岁的时候遇到一个男人，和他一起创作，自始至终也没有谈婚论嫁，只是双双沉浸在旅行和工作室里，他们奉献给对方的爱情就是作品，也允许对方从中汲取养料。他们好像在喂养彼此的灵魂，所以气场才那么强大。所以才让我一见倾心。

    女人如何老去，这是个大问题。不去考虑老的问题，这还远远不够。老是人生终极的命题，无论有没有爱人或子女相伴，无论有没有事业，老总是一道复杂的加减题，动态的，需要不断取舍。坚持属于自己的美，抛弃不属于自己的奢望。这取舍，或许，就是年轻时最难实现的事。太多欲望，太多诱惑，让我们无论怎样转身都逃不开的陷阱。每一轮时间流过，都该带走一部分失败的尝试，经得起时间证明的才允许沉淀。看着这样的老女人，会觉得自己背负了太多东西吧，包括拒绝老去的幼稚。

    她告诉我，她一生都在窥探女人肢体和感官的关系。女人的身体带着伤，会成为她镜头里的美，应验了那句真理：描绘丑和恶，也会成为美的艺术。她这辈子见过太多美，太多丑，她全都爱，观察，然后透过眼、到达心、再回到身体表层，潜意识和意识达到平衡，老朽和年轻携手并进。现在的她，回过头去编写童话，去幻想爱丽丝的境界。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可以领会童话了，因为她知道什么是恐惧、什么是消失了。

    看到这样的女人，你会忍不住设计自己的未来，未来波及当下，你就会发现现在的自己有哪些多余的忧虑，有哪些忽略的理想。这就是让人一见钟情的未来。（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