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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赵勇
于时光的长河中回溯往昔,儿时农村老家的冬藏,恰如一首悠扬且深情的老歌,在我的灵魂深处悠悠吟唱。
那时候,秋收的欢歌余韵未绝,冬藏的旋律便已奏响。乡亲们那匆忙却笃定的脚步,自金黄的田野迈向温馨的家园,满心愉悦地投身于冬藏的忙碌之中。
粮食,毋庸置疑是冬藏的关键所在。生产队分给的各类谷物,宛如大地恩赐的珍贵礼物,在秋阳的轻抚下,散发着成熟的芬芳。褪去玉米棒子的外衣,裸露的玉米颗粒饱满,每一颗都泛着金黄的光泽,似乎在讲述着丰收的传奇;黄豆圆润坚实,小巧玲珑地簇拥在一起,展现着生命的丰饶;谷子金黄璀璨,细长的谷穗犹如一条条狼尾巴;高粱火红似焰,像极了庄稼汉那通红的脸庞;还有那小巧的绿豆和爬豆,都在阳光的怀抱中尽情舒展。家家户户的院子显得富足而拥挤,呈现出一派晒秋的喜人景象。经过一遍又一遍的翻晒,直至每一颗粮食都散失了水分,才被乡亲们视若珍宝地颗粒归仓。
红皮白瓤的地瓜被切成一片片薄如纸页的瓜干,规整地铺展在辽阔的野外。那瓜干形似鱼鳞,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白色的光芒。每一片瓜干都仿佛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承载着人们对生活的期许。直至瓜干晒干,才被收回家中,化作冬日里的能量储备。
这时候,父亲便吩咐我和哥哥,在家西边的土梁南面向阳之处,亲手挖出一个地洞。我们先用镢头一点点刨开坚硬的土地,汗水不停地顺着额头流淌,却丝毫未减我们的热忱。地洞呈圆形,洞口不大,恰好能容一人弯腰进入。我俩轮流用短柄镢头刨土,洞壁被我们用铲子精心修整,竭力使其变得光滑平整。洞口周围,我们还用心地用一些小石块堆砌起来,仿佛给地洞戴上了一圈独特的“项链”。地洞内部,空间不算宽敞,但足以容纳我们藏下那些珍贵的地瓜。我们在洞底铺上一层干燥的稻草,让地瓜们拥有一个柔软舒适的“床铺”。
我们将一部分鲜嫩的地瓜小心翼翼地放入其中,仿佛藏下了整个冬天的甜蜜。那地瓜表皮还沾着些许泥土,散发着清新的气息。不管是在寒冷的冬日里煮上一锅热气腾腾的地瓜,还是在炉火旁烤出香气四溢的美味,那软糯香甜的滋味,都足以温暖我们的身心,陪伴我们度过漫长的寒冬,直至来年春暖花开的三月。
蔬菜的储藏,是一场与时间的精妙博弈。自家菜园里那水灵灵的白菜,犹如翡翠般碧绿,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萝卜白白胖胖,携带着泥土的芳香,拔出萝卜时,那“噗”的一声,仿佛是大地的辞别;土豆憨实质朴,蕴含着深藏地下的能量,一个个圆滚滚的,带着泥土的香气;芹菜翠绿欲滴,芫荽香气馥郁,葱儿挺拔直立。我们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进精心挖好的地窖。那地窖,如同一个神秘的地下城堡,十分宽敞。地窖的上方用结实的木棍支撑着,玉米秸秆铺垫,再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泥土,仿佛为蔬菜们盖上了温暖的棉被。窖里的世界湿润且安宁,蔬菜们在此保持着最初的鲜嫩与活力,即便外面是冰天雪地的寒冬,窖内依旧是温暖如春的小天地,根本无须担忧土豆发芽、萝卜变糠、芹菜冻坏。每当炊烟袅袅升起,我们便来到窖中,取出那新鲜如初的蔬菜,让它们成为冬日餐桌上一道道温馨的风景,抚慰着我们的味蕾和心灵。
辣疙瘩(芥菜)的腌制,是冬日里独特的味觉记忆。母亲那双勤劳的手,先割掉辣疙瘩顶部的菜缨子,将其煮熟切碎,与豆面一同熬煮成“馇豆腐”,那浓郁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小院。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腾腾,香味扑鼻。而洗净的辣疙瘩则被整齐地放入大缸,加入适量的清水和盐,在时间的魔法中慢慢蜕变,成为美味的咸菜。霜降后的辣椒,红得像火,宛如一只只羊角悬挂在枝头。母亲将嫩辣椒择叶去蒂,洗净后与盐、葱、姜一同碾压成辣椒酱,再掺入葱、姜、芫荽,或者煮熟的扁豆、茄子,便成了绝佳的下饭菜。那丰富多变的滋味,至今仍在舌尖跃动。
然而,冬藏又岂止是食物的储备,更是柴禾的收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粮食稀缺,柴禾同样珍贵。生产队分配的玉米秸、高粱秸、烟秸等农作物秸秆,对于一日三餐的烧火做饭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放学后,我们背着硕大的柴禾篓子,穿梭于山间田野。打干柴时,我们穿梭于杨树林中,搜寻着树上的枯树枝,一旦锁定目标,即用一截六十多公分长的“把棍”,瞄准树上的枯树枝,用力扔去,被击中的枯枝应声落地,那清脆的声响在山谷中回响;割酸枣树时,我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尖刺,手上还是难免会留下一道道细微的伤痕。我们的身影在寒风中忙碌不停,只为让家中的炉火在冬日里熊熊燃烧。那时,煤是一种奢望,取暖的炉子烧的是木柴。吃过晚饭,一家人围炉夜话,其乐融融。锅灶与土炕相互连通,夜晚躺在温暖的炕上,便能在疲惫中安然进入梦乡。
那些有关冬藏的记忆,是生活的智慧凝聚,是岁月的深情馈赠。即便在如今富足的日子里,它们依然如熠熠生辉的宝石,镶嵌在我心灵的深处。每当回忆泛起,那份质朴与温暖,那份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便如同一股暖流,在心中缓缓流淌,让我在喧嚣的尘世中,觅得一份宁静与力量。( 韩启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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